大丈夫
爱斯基的网吧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机,可以随时上机。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块钱,买一个小时网,——这是二十多天年前的事,现在每个小时要涨到十块钱,——靠柜外站着,热热的上完休息;倘肯多花一块,便可以买一包餐巾纸,或者湿巾,做点头物资,如果出到几十块,那就能雇佣一个陪聊,但这些顾客,多是回力鞋,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阿迪王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包厢里,要网要陪聊,慢慢地玩。
我从十六岁起,便在镇口的爱斯基网吧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对战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刀塔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队友买了鸡眼鸟,选好辅助大肉大控,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小二哥我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推荐我来的7爷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欧必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大丈夫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大丈夫是不进包厢而穿阿迪王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额头很高,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穿的虽然是阿迪王,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前的款式,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美杜莎猴子什么的,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大,别人便从海报上的“大丈夫萌大奶”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做大丈夫。大丈夫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大丈夫,你又圣剑翻盘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买两个小时,要一包心相印。”便扔下二十一块的纸币。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高地了!”大丈夫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肉山的盾,一房的人都知道了。”大丈夫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打盾不能算偷……打盾!……大后期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剑盾一波带走”,什么“神装”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
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大丈夫原来也打过真三,但终于没有继续,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会补得一手好刀,便替人家补补刀,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只会补刀。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装备,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补刀的人也没有了。大丈夫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大丈夫的名字。
大丈夫上了一个小时的网了,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大丈夫,你当真会打刀塔么?”大丈夫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战队也捞不到呢?”大丈夫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酒神风爷兄弟义气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大丈夫,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大丈夫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打过刀塔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打过刀塔,……我便考你一考。飞行信使,能变几种鸟?”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大丈夫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变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鸟应该记着。将来当后期买出黑黄的时候,第一次要用。”我暗想我和后期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也不在鸟上用黑皇杖;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小鸟变大鸟么?”大丈夫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屏幕,点头说,“对呀对呀!……鸟有四样变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大丈夫刚用指甲蘸了口水,想在屏幕上画图,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大丈夫。他便给他们一人一张餐巾纸。孩子拿到了纸,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屏幕的大波女郎。大丈夫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纸巾抓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纸巾,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大丈夫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大丈夫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块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上网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输了比赛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输。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闹到酒神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事情,闹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闹啊,后来是闹,闹了大半夜,再扣了工资。”“后来呢?”“后来酒神不带他玩了。”“不玩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退役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空调,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来一个小时。”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大丈夫便在柜台下靠里位置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还是那双阿迪王,只是更旧了;见了我,又说道,“来一个小时。”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大丈夫么?你还欠十九块钱呢!”大丈夫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大丈夫,你又偷了肉山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赢比赛?”大丈夫低声说道,“虐。虐菜……”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开了机,点亮屏幕。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十块大钱,放在我手里。不一会,他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开始爬天梯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大丈夫。到了劳动节,掌柜取下粉板说,“大丈夫还欠十九块钱呢!”到第二年的清明,又说“大丈夫还欠十九块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他的确退役了。
理解不能 写于二零一二年春
转载请注明来自:[dota闪电站]//www.rennertfamily.com/732.html
你妈隔壁 高级黑 太搞笑了
左手摸鸡可惜可怜可叹
确实很娱乐,今天发现这个网站,真的蛮有趣的,比SG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