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TA闪电站

「现在大环境这么好！」在过去两个月里，记者从受访者口中听到次数最多的，当属这个带着毋庸置疑语气的感叹句。经过十数年的发展，国家体育总局批复的第99个运动项目（现已更名为第78 项体育运动）——电子竞技似已大踏步迈入黄金时代：巨额赛事奖金、选手转会费和直播签约金，大量企业赞助，资本涌入，主流社会连连侧目……这个伴随争议逐渐壮大的年轻行业，正随处涌现着难得的统一发声。

电竞「好」在哪儿？「好」的原因是？「好」的含金量几何？「好」的背后有？带着这些疑问，我们遍寻行业中方方面面的从业者，无论是不甘沉寂的「菜鸟」、年轻有为的明星，抑或极具经验的管理层、另辟蹊径的搅局者和决策人，都在为我们呈现一番现实图景：在电竞游戏世界里，游戏规则是这样的……

让我们用特稿严肃地聊聊打游戏这件事

源自：城市画报杂志

1、职业人

去年6月6日，高考前一天，当蒙睿（ID：Mrrr）的母亲听到儿子对她闪烁其词，“想出去散散心”时，她心中了然：蒙睿其实是想要上“战场”了。

有别于传统语境中相当于战场的高考，是不是准考生都无关紧要，彼方战场长期存在于虚拟世界中。高考一年一次，一次持续两天，普通学生要经历三年的磨砺才有资格“提枪上马”；而线上的战场每天都朝着所有躁动而机敏的年轻人敞开大门，一名“路人选手（指不与朋友组队一起游戏的玩家）”随时都能“以鼠为矛、以键为盾”展开厮杀，鲜有超过一个小时的对局，而结束这局游戏之后便可立马投身于下一局中去。

对蒙睿而言，战场存在于一款名叫“DotA（Defense of the Ancients，中文名《刀塔》）”的电子竞技游戏中。一般而言，开启一局DotA对战需要10人联网，玩家分为两个敌对阵营，各自从110多名虚拟角色——被称为“英雄”——中挑选一位，在接下来的数十分钟内，以击杀敌方“英雄”并摧毁敌方大本营为终极目的，其“升级版”DotA2是目前最为风靡世界的两款团队型电竞游戏之一。当时，蒙睿不间断地练习这款游戏已有五年，这也是DotA开始火爆至今的时间。

在电竞领域，因游戏自身的运营问题和玩家口味的日益刁钻，很多项目存活的时间都不会达到五年。“五年寒窗”只专注于一款游戏的结果？用他的话说，“有几个在网上曾经跟我做过队友的人都跑去打职业了，而我‘-random’到任何‘英雄’，只要不是太冷门的，基本上都感觉能赢，我才开始觉得没准儿自己也可以。”“-random”是DotA中玩家可键入的一项指令，它会让系统为玩家随机挑选一名“英雄”。

蒙睿的家乡在位于贵州东部的凯里市，是一个拥有世界上最大苗寨的少数民族自治州首府，历史悠久、民风淳朴，和中国绝大部分中小城镇一样，蒙睿老乡们的生活和“观念超前”或者“思想前卫”相去甚远。

蒙睿的父母都从事传统行当，银行职员和会计的儿子将如何运作自己的人生？他们究竟应该在儿子的成长过程中提供什么、限制什么？在蒙睿的记忆中，家里的第一台电脑是随着自己读小学二年级而出现在父母卧室的角落的——和当时几乎所有寻常家庭一样，电脑名义上为父亲办公而预备着，而在之后的多年中，它成了母亲用以激励、孩子用来讨价还价的“奖励宝箱”。

“只有在每个周末，作业都做完的前提下，我才能跟我妈申请碰下电脑，”蒙睿说，“假如我说两个小时她通常只允许我玩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就一个半小时，时间一到就得关机，不管这局游戏是不是打完了，从来没补时的机会。没辙，只能掐着时间玩，如果预感到时间不够，我都不敢随便开启一局新的游戏。”

6月6日那天，凯里一中学生蒙睿记得他的班主任是这样告诫他的：“回家以后把心态调整好，不要做剧烈运动。”当然，电子竞技看上去并不“剧烈”，早在2003年，它已成为中国体育总局承认的第99个正式体育项目，无论是在大众接受的层面抑或学术领域，以脑力活动为主、辅以轻量（较之足球、篮球等运动而言）身体运动的电竞究竟能否算作体育活动至今仍有部分争论，可若论对玩家的吸引力，电竞从来不输传统体育项目。

“由于模拟考，我当时已经大概一周没玩DotA了，手特别痒，”蒙睿告诉《城市画报》记者，“赶上高考心情又很忐忑，实在受不了了才跟我妈说要出去走走……她知道（我想干嘛），但并没有点破。”

母亲当时的回复是，“去吧”，之后，又像所有普通家庭中长辈面对在他们眼里只是在“玩个破游戏”的晚辈时，有些无奈却又出于责任地补了句：“一个小时。”她没曾料想，也许正是这积年累月的普通的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在不久的将来会使儿子走上一条不那么传统的道路。

九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们和蒙睿的第一次见面发生在Newbee电子竞技俱乐部旗下DotA2项目青训营Newbee.Young战队的新训练基地。基地位于上海市华发路的徐汇臻园，这是一个房型多为叠加别墅和联排别墅的小区，蒙睿和他的四位队友、一位领队生活在其中一栋的五层，一个近200平方米的复式空间里。

“教练和心理咨询师会不定期过来，当然，阿姨每天都来做两次饭，”蒙睿笑着指了指厨房，他们刚刚吃过午饭，那里还存放着几个年轻人尚未“扫荡一空”的饭菜。

下午的训练还没开始，蒙睿精神饱满，一边和我们聊着他的生活，一边带我们四处参观。实际上，六台电脑——包括队员各自的专业游戏鼠标、键盘、耳机、电脑桌和座椅等——所占据的楼下客厅就是他们的“训练室”，氛围和一般网吧的多人包间类似，而楼上的三间卧室和浴室就是休息区。

下楼训练、上楼睡觉，明确的功能指向性。Newbee.Young刚搬迁至此没多久，卧室竟然比楼下整洁。蒙睿的队友们小心翼翼地将喝了一半的汽水、杯子、塞满烟头的烟灰缸放在不会影响他们操作的位置，或研究比赛录像，或正在“路人模式”中（用他们的话说，“娱乐娱乐”），等待领队分配今天的练习赛对手。“我们得稍微快点儿聊，”蒙睿指了指位于角落、靠着落地窗的他的机位，“训练要开始了。”

迄今为止，除春节俱乐部放假的两个月，蒙睿作为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刚刚进行到第四个月，他口中这四个月的日常就是目前国内一线俱乐部的一线从业者的普遍日常：“其实现在的生活状态和正常上班很接近，唯一的差别就是我们开始训练的时间比普通上班族要晚一两个小时，他们一般八九点上班，我们大概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不出意外的话，战队每天的常规训练是四场BO3（三局两胜制）的练习赛，下午两场、晚上两场。跟我们打练习赛的队伍都是国内的其他职业战队，由领队在一个联络群里和别的战队提前预约好，敲定时间，比赛就开打了。四场BO3打完一般会是在晚上十点半左右，训练结束之后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我们会用来看录像、打‘路人’或者‘开黑（指相熟的朋友线上或者线下组队，选择同一阵营游戏，队伍通常被称为“黑店”）’。

晚上十二点左右睡觉，一般不会超过这个时间，因为每天的训练都需要我们保持清醒的状态。”每周训练六天，放假一天，而这一天对蒙睿和他的队友而言，最多睡个懒觉，“满脑子就是打职业、拿冠军，停不下来，休息日可能多睡一会，起床之后仍然不会离开电脑。”

这种看似单调重复且程式化的生活让蒙睿很满意，“（打职业）比以前想像中的还要好，”他为我们条分缕析，“往大了说，这个圈子的大环境跟以往相比好太多了，职业选手的路好走了，唯独需要努力；往小了说，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训练环境挺不错的。”

有一个细节是，蒙睿自称比较挑食，“不爱吃蔬菜，喜欢吃猪肉牛肉”，我们发现这一喜好直观体现在当晚的菜谱中，“阿姨会问我们的口味、偏好，做我们喜欢吃的菜，想吃水果了只管跟她说，她会买回来的。”

Newbee俱乐部的DotA项目下还有去年拿到世界冠军的一队和梯队，但俱乐部为所有战队提供的生活和训练的环境是一样的，所有战队均为独立运营，有成绩就打更高级别的线下赛，没成绩就从小型线上赛开始，公平公正，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区别也许就是我们年轻一点而已，我们队（年纪）最大的生于1994年，最小的生于1995年。”

五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组队三个月以来的最好成绩是NESO（全国电子竞技公开赛，由国家体育总局体育信息中心主办）上海赛区冠军，这是一个线上赛的赛区冠军，分量不重，而随着国内各大俱乐部的一队进入线下赛密集期，很难在封闭式集训和比赛间隙见到他们——目前所有DotA战队都在为8月于西雅图举行的TI（TheInternational DotA2 Championships，DotA2国际邀请赛，每年举办一届，今年将进行第5届）预选赛备战，“所有人都一样，机会均等，谁抓住了，谁就能成功，”蒙睿如此评价。

他首先抓住的是成为职业选手的机会。去年7月，原本在上海参加《加油！DotA》真人秀录制的蒙睿表现出色，被节目中他的导师周凌翔（ID叫Esports海涛，著名电竞解说，外号岳不涛，成名绝技：抛妻弃子）推荐给了Newbee俱乐部，后者正好在组建Newbee.Young，于是同意他前来试训。

试训期通常就是俱乐部考察选手的一两个月，后者的训练状况和个人能力会被俱乐部评估，甄选哪五个人在比赛和生活中都能配合相处（“战队组成很看重选手的性格，毕竟朝夕相处，见面的次数比跟父母多多了，”蒙睿说），经过与选手的讨论后，决定每个人的去留。蒙睿就这样被留下来，与绝大部分人毕生的职业理想相符：爱好最终成了职业。

尽管从“校园人”到“职业人”的达成——仅仅通过一档节目——在蒙睿身上快得有些令家人猝不及防，这其中包括若干次北上和南下的长途飞行，但当事人处之泰然。早熟，这也许是每个因为电竞而比寻常人更早踏上职业道路的年轻人的必备特质。

只有在聊到职业和业余的区别时，蒙睿的神情和语速才回归为一个幸福的、“每天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年轻人原本的样子：“这三个月内，我的个人能力和对比赛节奏的把握有显著提高，明显强于业余玩家。比如在‘路人局’中，大部分时间我都能预估对手的位置和动向，这是意识上的优势，也可以归结于经验上的提高，只有通过职业化训练才能有这种进步。再厉害的业余玩家想得更多的恐怕是如何秀操作，不在乎输赢；职业选手则考虑怎样才能赢，稳字当头、操作朴实，但追求完美。”

没有真正深入接触过一款电竞游戏的人无法切身体会这种进步，但至少，蒙睿再不用将打开家里的电脑或者走进附近的网吧作为梦想变现的途径了。和父母住在一起时，距离他们位于凯里市宁波路的家最近的网吧叫“深蓝网络会所”。蒙睿每次从家里出门，经过一条长长的斜坡，左转，步行几分钟就能抵达，他如是形容走过这条路时的心情：“感觉‘杀戮’又要开始了。”

去年高考前的那次抵达，蒙睿是何心情我们不得而知，但在那一个小时内，两局游戏的胜利或许起到了某种减压的效果：在模拟考中过“三本线”都很吃力的蒙睿在高考后被北京城市学院录取，随后就读于该校土木工程系。“幸好考前那两局赢了，”蒙睿笑着说。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变化。在谈到收入水平时，蒙睿和Newbee俱乐部拒绝透露具体数字，但如果将其拿来和土木工程系应届毕业生的平均收入相比，职业电竞选手的薪水“肯定会更高”。

春节放假回老家时，蒙睿也能看出家人态度上的转变，当他告知父母“战绩不是很理想，还需要时间”，此前从未对他的梦想表示过支持的父亲竟鼓励道：“现在行业这么发达，喜欢就踏踏实实打两年，实在打不出来再说吧……”

这或许应当感谢蒙睿口中“好了太多的”大环境。他还记得自己因为《加油！DotA》节目的录制和打职业的缘故，必须回学校办理休学手续时，辅导员闻讯惊讶而欣喜的神情。“她跟我父母年纪相仿，却非常兴奋，告诉我没事儿，尽管休学，好好干！”蒙睿模仿着她难以置信的语气，“她拍着我的肩，比我还开心，几乎用喊的口吻对我说，‘哇！原来你打游戏这么厉害啊！’”

2、一场主流价值的代言

不只是“打游戏”这么简单。

在你从网络上搜索到的“电子竞技（ElectronicSports）”词条中，你能发现，如同全球范围内万千职业选手和数以亿计的普通玩家天冠地屦，“打游戏”也只有达到竞技层面才能成为“电子竞技”。何为“竞技”？对职业选手而言，“争取在比赛中获胜”就是他们区别于普通玩家的生活中唯一的法则。每年，他们都要为为数不多的至高荣誉日复一日完成机械性的重复练习。而在DotA项目中，或者整个圈内，纵观13年不到的中国电竞发展史，最引得主流社会连连侧目的光荣日，当属2014年7月22日。

闪电站小猪粗略看了下，漏洞不少，原来这些记者骗稿费很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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